人物档案:梅西安 男 35岁 西安某都市类报纸社会民生部记者 入职刚满十年。生于江苏,学于西安,新西安人一枚。
梅西安是谁?你一定见过,他是住在隔壁的水蓝牛仔大男孩,是暗夜大雨中站在深水里拍照的独行客,是大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甲,是早出晚归的加班狂人……他刚在西安扎根,有一定历练,耳闻目睹大量社会传奇,到底会有怎样所历所见的精彩故事呢?请看大型本土原创故事接龙《西安,我想对你说》。
前情请戳:“西安,我想对你说”(二十八):梅西安卧底传销组织
“暖意融融”的传销课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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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天下午,程华接待了一批来串门的“业务员”。他们坐在饭厅里,围着火炉谈笑风生。
一个20多岁的女子拿出3张纸,上边记录的全是她在网上通过QQ聊天结识的朋友。她做了一份市场表,并向程华讨教怎么才能把这些网友邀约过来参加他们的网络。程华出了不少主意。包括利用感情等等,“他不是追求你吗,让他过来追求!”“一定要让他辞去工作,这样就断了他回去的路。”
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说,他们县上某局的一位领导多年来对她有些意思,还曾经到西安来看过她两次。她想着把他也喊过来。她说自己的丈夫也知道这件事,“他不会在乎,事业重要,戴绿帽子也无所谓了。”她大概是开玩笑吧,但不少人竟对她的执着和决心深表赞叹佩服。
旁边的罗敏悄悄向梅西安感叹:“还有没有廉耻呀?”
罗敏偷偷向梅西安展示了一张妻子李琳的市场调查表,其中有他本人、有姐夫、大嫂、还有一个朋友。市场表中详细列出了这四个人的性别、年龄、学历、关系、性格、爱好、收入、事业、现住地址、胆量、家庭状况、脾气、婚姻、信任度等等。看见妻子对自己“性格开朗、事业无、胆量有、脾气一般、信任度一般”的评价,罗敏哭笑不得。
罗敏告诉梅西安,其实在弟弟赶过来之后,他已经明白这个所谓的“直销”就是传销了。他不想干了,但他无法说服妻子。
据罗敏讲,妻子李琳是4个月前被岳母叫来的,而岳母此前还叫来了李琳的哥哥、嫂子,李琳的哥哥、嫂子都在这儿从事“直销”,还带着2岁大的女儿。夫妻各自住男女宿舍,小孩子有时跟母亲,有时跟父亲。
罗敏对这个行业已没有任何好感,但在这样的氛围内,不能说不同意见,否则岳母不待见,妻子也会生气。还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,叫来了在外地打工的弟弟。
弟弟的态度倒是坚决:这是传销,咱们不能干。但如何把家人扯离这个奇怪的圈子,他们兄弟犯了愁。因为,亲人们如果从思想上不能转变认识,换个地方还是能和这个组织联系上。
当天晚上,梅西安就住在了传销组织的男宿舍里。盖着一床薄被子,冷得发抖。他担心自己睡着了会感冒。事实上,他真没有睡着,程华等人的呼噜声惊天动地,响了一夜。
12月19日的生意介绍会还是前一天课堂上的内容,但上课地点有了变化,换到了田家湾村口一户人家,门口就是马路农田,视线不受阻碍,如果有人接近马上就会被发现。
可能是因为经过一天的相处获得了一点信任度,梅西安被允许提前进入课堂。听课者达到了50人。但对梅西安来说面孔全是新的。广西、广东人占了绝大部分,没有一个本地人。
几个“业务员”轮流站到黑板前唱歌。他们都很年轻,声音纯净,眼神清澈。梅西安心生感慨:这些人,难道真的就是骗子吗?可是,到底又是什么人让他们变得如此狂热?
这气氛还挺温馨!作为新来者,虽然早有预见,梅西安觉得自己还是有一点点被感染。这里的场面绝对不会出现冷场,唱歌的人轮流上去献艺,都会和本来就站在黑板前的人握手问好,并说“感谢大老板给我这样一个机会来表现自己”。
9时上课,主讲老师——一个广西小伙子讲的课程也和昨天的山东小伙讲的一模一样,甚至一些转折点的话语,都分毫不差。例如:大家应该看得出,我是一个文化层次比较低的人,但我们这里也有大学生,当然不太多……
梅西安意识到:这台词应该是设计好的,讲课者完全是在背诵。
中间走出大门上了次厕所,发现大门外站着几个放哨的人。
10时30分左右,课程结束。一位20来岁、看上去还算干练的“领导”接替了主讲老师。这人往前一站,下边掌声雷动,他伸出双手下压示意大家不要鼓掌,但大家的掌声还是持续了一两分钟。
“领导”开始训话,说明课堂配合的注意事项。但眼睛盯着李琳和梅西安,似乎觉得他们有些碍事。李玲赶紧拉梅西安离开了课堂。
梅西安问:“为什么不继续听了?”
李琳说:“咱们不是这个课堂的,只是临时来听一课,今天课堂上的纪律不好,有人跑出去了,这个领导可能要批评今天的课堂纪律,再听下去没有必要。”但梅西安觉得,那个“领导”大概是要讲一些不宜新朋友听到的东西。
梅西安终于有机会和李琳这个资深一点的业务员聊一聊。她似乎也想给梅西安灌输点什么,说:“在这儿做这个生意的人非常多,课堂不够用。我们这根线只有几百人,整个西安大概有10万人在做这种生意。”梅西安表示不信,“哪有这么大数字?”
但李琳对此坚信不疑,甚至罗敏也相信这个数字并没有夸张。
李琳对丈夫有很多的不满,她毫不避讳地指责丈夫太懒了,不喜欢做事,没有进取心。“一个家里,做丈夫的那么懒,我如果再懒下去,我们家怎么过?我的孩子送到了县城的私立学校,一年得花费1万多块钱,我们希望孩子能够有个好环境。”
李琳出来已经4个月了,她说自己很想孩子,但创业阶段,有些东西必须先放下。
“这应该也是一位贤妻良母吧。”听着李琳的唠叨,梅西安这样想。不知道为什么,他这时候居然想起了盈盈。当然,李琳和盈盈没有任何的可比性,无论从相貌、学识、生活经历,她们完全不同。但有一点,梅西安相信,这两个女人是相通的,她们都是善良的人。
“怎么会产生这样毫无逻辑的联想?”待梅西安醒过神来,有些自嘲。但内心深处对盈盈的思念和担忧却如潮水般往上涌……
这天的午饭又是李琳做的。看她忙忙碌碌,梅西安问:“每天都是你做饭吗?”李琳说:“谁先回来谁就做嘛。” 梅西安又问:“那会不会有人故意晚回来,逃避劳动?”“没有这样的人,我们这里绝对没有这种人,都抢着干。”李琳说,神情颇有些自豪。
这天,口才奇缺的小田也主动和梅西安聊天,他说自己今年技校毕业,学的是服装设计。本来准备去新加坡打工,手续都开始办了,但后来来了这儿,因为他觉得这里更有前途。
“你家里人也有人在这里干吗?”梅西安问。
小田:“肯定了!”
这是真的,把小田介绍到这里来的人就是他父亲。
中午吃饭,大伙儿喝了一瓶沱牌酒。程华表现得非常豪爽,给每个人热情倒酒,殷勤相劝。桌子上,在一个“新朋友”看来,倒真有点一家人的意思。
下午,李琳等人带梅西安去另一个宿舍串门,接待他们的一男一女很有点气质。女的20来岁,男的自称已经三十五六,看上去却很年轻。都是广东人。他们没有说自己的名字,李琳也没有介绍。但后来听罗敏说:男的叫何松,女的叫陈坚,陈坚是他们这条线上负责收钱的人之一。
何松自称读书时曾多次留级,也当过几年兵。他好像颇有心计,多次追问梅西安从事什么工作,是谁介绍来的,和介绍人认识多久了等等。梅西安最后只好以“不好说、不愿意说”搪塞了。
梅西安提了一个问题:“我们营销的这些产品如果在柜台上卖,到底值不值2800元?”在一番顾左右而言他之后,何松最后“明说”:“根本不值2800元,但我们追求的不是这件消费品,说白了,如果让我花2800块钱买这个产品,我不会买。提供最新、最快、最全面、最详细的“西安,我想对你说”(二十九):“暖意融融”的传销课堂直销信息。但我们冲的是这一份有前景的事业。”
陈坚也现身说法,她说自己刚了解这个生意的时候,也觉得是非法传销,非常反感,但了解过之后,觉得不是这么回事,而是一项非常有前途的事业。“如果我觉得没希望,我会在这里做吗?”她反问。不过,这话梅西安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,好像是所有老朋友的劝人之语。
梅西安追问这个行业和天津某某集团的关系,到底有没有人见过某某集团的人?
何、陈都说:“我们就是这个集团的业务员。”
“但这种业务员和人家集团有合同吗?没有合同谁会认你?”
何松很自豪地表示他已经是B级业务员,去过该集团。但低级别的业务员则想去也去不了,更别说像梅西安这种还没有上线的新朋友了。
梅西安盯着何松,心里怀疑:这个人是不是就是最后的获利者?
作者:岳野 封面制图:陈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