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道教思想史上,“养性”和“养生”意义相近,都曾被大量使用。在当代,“养性”一词已经不常为人们单独提起,只是在“修身养性”“怡情养性”等成语中表达心性的修养;“养生”则成为新兴的生活价值观念,为人们所津津乐道。事实上,“养性”的观念蕴涵着道教的生命理想和社会理想,对当今社会仍有重要的启迪意义。
一
“养性”的观念产生于先秦,盛行于秦汉。《汉书·艺文志》说:“神仙者,所以得性命之真,而游求于其外者也。”汉时人认为,神仙之道与“性命”有着莫大的关联,“养性”是追求神仙之道的途径。西晋张华《博物志》载:“魏武帝好养性法,亦解方药,招引四方之术士,如左元放、华佗之徒无不毕至。”可见当时统治者对“养性”的痴迷。《博物志》中记载了很多方士,通晓行气、导引、辟谷、黄白等方术,具有鲜明的神仙道教色彩。一些“养性”典籍也相继问世,如东汉著名思想家王充曾撰《养性之书》十六篇,《抱朴子内篇·遐览》记载的《王乔养性治身经》三卷等。
道家对人之“性”的理解,是道教“养性”思想的重要基石。庄子说:“性者,生之质也。”(《庄子·庚桑楚》)庄子的定义,为“生”和“性”做出了区别:“性”是“生”的本体与质料,“生”是“性”的功用和运动。在汉儒眼中,“养生”往往偏重于养他人之生,“养性”则是自我生命的护养和提升。如东汉思想家王符说:“养生顺志,所以为孝也。”(《潜夫论·务本》)这里的“养生”是指赡养、维生的意思。对于“养性”,他则称“养性神仙之术”。(《潜夫论·志氏姓》)
二
“形体保神,各有仪则,谓之性。”(《庄子·天地》)庄子认为,形体与精神互相保持,遵循着各自的法则自然地运行,叫做“性”。由此可见,“性”是形与神自然有序的统一,“养性”既包含了“养形”,又包含了“养神”。在后代历史发展过程中,“养性”的观念逐渐形成了更为丰富的思想层面,具体而言包括如下三个方面。今日视点尽在疯狂的老子养生道教“养性”追求心与身的和谐。
(一)养天性。在古代思想家看来,人之“性”首先表现为“天”所赋予的“天性”。《太平经》说:“元气自然,共为天地之性也。”人之“性”得于天地,是“元气自然”的产物。在元气中天、人本就是一体的,人与天地互相交通感应着。《太平经》又说:“脉乃与天地万物相应,随气而起,周者反始。故得其数者,因以养性。”(《太平经合校·灸刺诀》)知晓人的身体机能与天地万物相应,就可把握天地万物的变化规律并作用于身体,作为“养性”的指导。
(二)养情性。关于“情”和“性”的关系,《性自命出》认为“情生于性”。《唐虞之道》则说:“顺乎脂肤血气之情,养性命之正,安命而弗夭,养生而弗伤。”“情”不只是单纯的心理活动,还是脂肤血气表现出的生命机能。顺应脂肤血气的自然流露,才能养护性命的平正状态,避免夭折和损伤。稷下道家也注意到情、性之间的密切关系,《管子·内业》中提到,运用诗、乐、礼等外在教化,以及敬、静等内在修养,对喜怒忧患的情绪进行节制和引导,能使人返回到平正的天性中,身体回归到安定的状态。《周易参同契》也表达了相似的意思,认为在人的身体中,“情”在外为城郭,“性”在内为垠堮,构建起了护卫魂魄的层层屏障。正是由于“情性”的复杂性,“养性”必须兼养情志和脏腑,精神和身体并举,才能实现周全地养护。
(三)养善性。人性善恶,是战国时思想家们热衷讨论的问题。以孟子为代表人物的“人性本善”论,最终被人们广为接受。孟子说:“存其心,养其性,所以事天也。”存养天赋的善心和善性,是事奉上天的方式。孟子的“养性”显然有着“养善性”的意味。唐代孙思邈在《千金要方·养性》一篇中也写到,“习以成性”是“养性之大经”。他主张人们通过学习、实践和温习,形成习惯和习性,达到“性自为善”的状态,自然能够远离疾病和灾祸。孙思邈指出,“养性”仅靠服食药饵之类的方术是不够的,更为重要的是做到德行周备。德行周备,即便不服食药饵也能延年;如果德行欠缺,纵使服用了金丹玉液也不能益寿。
三
人与天地万物相往来,处理人与外物的关系,是养性的重要环节。《吕氏春秋》说:“人之性寿,物者抇之,故不得寿。物也者,所以养性也,非所以性养也。”人的天性是长寿的,但当天性被外物所扰乱,寿命就会受到影响。外物是用来供养人的天性的,人们不应当反过来用自己的天性去供养外物。在现实中,人们往往在追求外物供养时,不自觉地用自己去供养外物。很多人过度追逐物质财富,宁可损耗自己的身体也在所不惜,无疑是“以性养物”的典型,尤其需要反思。
人的欲望因物而起,如何正确对待欲望也是“养性”的重要问题。孟子说:“口之于味也,目之于色也,耳之于声也,鼻之于臭也,四肢之于安佚也,性也。”人对于滋味、声色、安逸的喜好和追求,是人性自然的表现。但是放任对物欲的追逐,则会走向“养性”的反面。文子说:“人之性欲平,嗜欲害之。”人的天性是喜欢平和的,放纵嗜欲则会使人失去平和。庄子说:“君将盈耆欲,长好恶,则性命之情病矣;君将黜耆欲,掔好恶,则耳目病矣。”对待欲望,人们往往因走极端而陷入两难:过于放纵,“性命”将会陷于困顿;过于抑制,则身体感官将会陷于困顿。因此,《吕氏春秋》说:“治欲者不于欲于性。”修治欲望的人不应从欲望入手,而应从产生欲望的根本——人的本性入手,以人性为度量对待自己的欲望,就能避免走向极端。
《太平经》说:“能养其性,即能养其民。”个人与社会大众息息相关,个人的“养性”能够令自己感通天性、调节情性、回复善性,也能劝勉他人返朴归真、积极向善,使其长寿延年,实现社会和谐。这与儒家的“一日克己复礼,天下归仁焉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。